透明的飞鸟

那年夏天,燥热的天气跟一个寡廉鲜耻的小人一样,猥琐不堪而且死皮赖脸的提早到来。站在所有人的窗前,既不说话也不离开。一边鼓起腮帮子朝里面不停地吹送着热气,一边用不屑的眼神看着里面挣扎的人,觉得这些人们,在自以为是搭建的住所里面容纳了更多的见不得天日的不堪。哪怕是有装了空调的人,都只能让这份燥热笑的更是前俯后仰,几乎流出眼泪来。空调的消耗的能量,排出给一己空间之外的热气,像不像古人一口喝下去的鸩酒,虽说解了渴但是也就这最后的挣扎罢了。说到底反反复复的加速自己的灭亡而已。一切恶因都已种下许久,唯一还有都变数就是恶果成熟的时机而不是是否成熟。这世界早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垃圾场,无论是生活在中间的蛆虫还是周边的环境。经不起揣摩端详,否则只能令人作呕。


就这样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在一边埋怨,一边继续所有在做的事情而不考虑后果的天气里。没有空调的我穿着破了洞,几乎很难辨识本来面目的睡衣,开着窗让假想的风吹进房间,隐隐觉得这样会好睡一些。闷热的天气把所有毛孔都浸泡在汗珠里,胳膊放下去便不是很愿意再抬起,抬起来就实在不想再放下去。左右为难的黏糊糊的情绪。鼻翼因为这可恶的热量而尽可能减少徒劳的扇动次数。闭上眼睛感觉像是被泄露的石油缠住了翅膀的水鸟。不扇动翅膀便是等待被淹没后的死亡,扇动的是绝望之前的最后挣扎,还是为了加速下沉的自取灭亡,缩短折磨的过程?我不知道,反正就是转着圈儿的折腾。床单跟枕头上都是汗水的味道,像是刚腌制了一个星期的酸菜。说没有味道那是胡扯,摆明了的酸味儿。说有味道又凸显矫情,就这么点儿隐隐约约也值得大惊小怪。猫耳洞,巴基斯坦,基辅哪个不比咱受罪?想着别人的各种痛苦,自己就逐渐睡的踏实了。


睡到凌晨的时候,突然一点异响。像是什么东西扑棱的声音。心里一阵暗骂,老子刚睡踏实,你们这些个宵小就作妖。等下起来还要继续工作呢,我不上班谁养我啊?不会唱歌不会跳舞,腹肌就那么一大块儿常年不变的形状,珠圆玉润。而且刚刚才起了夜好像没多久,临睡前灌下去肚子的几瓶啤酒刚被我派去轮回,这就又不得不醒来。而且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一旦醒瓷实了就很难再睡了。仿佛这睡觉是有配额管理的。每天就那么一丢丢可以拿来使,用完了?等明天吧,而且还指不定有没有呢。


总之这一通扑棱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的黄金屋里头,颜如玉旁边,生生的薅了出来。抻了懒腰,擦了眼屎,扭头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我去,什么情况?眼前的一幕把腹肌都吓软了。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墙角那儿跟自己较劲呢。最令人讶异的就是那团东西只是隐隐约约的一个轮廓。它既没有明显的颜色,如果实在要说有,也就充其量是灰白色的半透明。也没有形状,如果一定要说它像个什么东西,有一点像是一只飞鸟。比鸽子个头大,比老鹰还要小了许多。估计是趁老子睡着了,从窗口飞进来的妖孽。作为一个从小生长在城市的,彻底接受过唯物主义的初级,中级乃至高等教育的人,我是当场吓得差点儿自由飞翔。抓起枕边的手机就要砸过去,还好最后关头紧急用我数学不及格的逻辑核算了成本。保命固然重要,但是手机一旦摔坏了还是会在长长的不眠之夜心疼的撕心裂肺的。可是如果命都没了,还怎么心疼? 也许是在去往黄泉的路上心疼呢?万一那姓孟的婆娘的那碗汤因为有些人的贪污受贿而是过期产品呢?或者甚至不是过期而只是简单粗暴的假冒伪劣呢?也就是说,万一喝完了什么都忘不掉,那不是还是要心疼这摔坏掉的手机吗?略微思考了一秒半之后,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手机,抓起床头的手纸,拖鞋,枕头等相继朝向罪恶的入侵者发起了猛攻。那只透明的飞鸟居然,居然,居然就这样一动不动了。是我的武力值在半睡半醒之间得到高人指点暴增了?还是这个怪物本来就是一招就死?总之它是没有进行任何所有可能的抵抗,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了那里。极其聪明而且毫无戒备心的我当场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再简单观察一个小时再说。万一这鸟东西使诈呢?我刚过去它想一个什么损辙,憋一个大坏儿,那我不是显得稚嫩了。而且我手里还拿着手机呢不是。


一个小时后,再次在不知不觉中睡去的我又猛然醒了过来,擦干嘴角琼浆玉液般的口水,用几秒钟回忆了一下一小时前发生的事情。是梦是真?生存还是毁灭?归根结底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如果说神在创造世界之前这世界是不存在的,那神是用什么创造的世界?相比之下盘古老师就靠谱多了,一斧子劈开本来的存在。这多像晴天霹雳后的新社会啊?那梦中的透明飞鸟呢?想到这,我一个激灵,慢慢把帕金森一样的头转向那个我根本不害怕的方向。然后一阵毫无征兆的胃痉挛在我那一块硕大的唯一腹肌后上方舞动了一下。乌龟的孩子啊,那竟然不是梦。墙角有拖鞋,枕头,还有滚动开来的手纸卷,以及那一大坨类似于透明的飞鸟一样的东西。冲动之下,老子怒火中烧,你还没完了是吗?跳下床来,带起一阵尘埃,在折页窗缝隙中间透出的光线里翩翩起舞,久久不肯离去的轻舞飞扬。我想可能该换洗床单了。电光火石的一气呵成诸多分解动作,冲到那个怪物旁边一把提起它应该是翅膀的位置,不然呢?冲到楼下花园里面,烧烤炉子旁的水池边。用一个诗人能克制的最大冲动小心谨慎地把假象的羽毛拔光。平静的慌乱中间忘记了去除内脏。随手一个抛物弧线,透明的飞鸟准确的落在了烧烤炉子的网上面。我冷笑一声,低吟一句,切,忘记先放碳了。赶紧跑过去,提起那只透明飞鸟的应该是翅膀的位置,不然呢?另外一只手提起去年冬天的装碳的袋子,一把倒将了进去。带起一阵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群魔乱舞,久久不肯给这闹腾画上残缺的句号。我也只是简单的咳嗽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把碳点燃了一角,透明的飞鸟尸体软软的在火苗上面仿佛很安详。像是在慢慢回忆所有经过的浪漫的过往。那个原本可以一起慢慢变老的另外一只性别不详的透明的飞鸟,或者一只甚至几只带着鸟屎的蛋。


我就这样傻傻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看着火苗变态的升腾,舔舐那团灰白色的半透明。一边感觉这事情好不真实,像是什么来自于另外的纪元的不合时宜的玩笑。我突然很心疼起来,一只无形的温柔的鸟爪仿佛抓住了我的心。那锋利的指尖扎进柔软的心脏外壁,真的是很特麻滴疼。我是谁?我在干嘛?我有什么权利结束这个我甚至不知道从那里来的生命?而且还要选择一个如此残忍的方式,虽然很香?真的很香吗?还是我自己臆想的味道?我没有答案,但是猛的开始有了干呕的冲动。我又不是想吃掉它,干嘛不能简单的结束?比如把它像林黛玉葬花那样,一边唱着柔情似水的葬歌,一边将这不期而遇深深地淹没在没人会记起的角落?肉麻怎么了?那也是一种知识分子跟文艺青年共同寄居的碳基体的自我修养好吗?我开始看不起自己的粗鄙,一身莫名其妙的装扮突然在阳光下变得丑陋异常。我带着无尽的厌恶低下头看自己的身躯,从颜色到款式,都不好看不时尚,也许上次那家打折店的辛普森睡衣会更适合我吧?疯狂的愤怒之余,我双手拉住衣领开始奋力撕扯。动作着的同时,还不停扫视着烧烤炉子,火仿佛是灭了。为什么?是那鸟眼角的泪水?还是忘记清理的内脏?先不管它,继续跟睡衣不清不楚的拉拉扯扯。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我成功的撕开了有纽扣的地方。随手丢到炉子上面。我晕,丢哪里不好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睡裤也如法炮制。终于感到了那解脱的快意。阳光之下我坦诚相待。将艺术升华到了你们谁也看不懂但是都觉得什么东西被糟蹋了的那个纪元跟维度。对,维度是一个好词,跟老师,元,时空一样,特别时髦。嘴上挂着这样的词里面让人觉得你要是不比马斯克有钱真的是特么这老天戴了墨镜的,眼前还挂着没有拿开的帘一样。那真的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闭上眼睛,抬头隔着眼皮欣赏蔚蓝色的天空。一排排白色的层云,排队飞过的这次是有形状有颜色的飞鸟。好一阵子之后,再睁开双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嗯是的,真的很合乎逻辑。我开始变成灰白色的半透明,没有颜色,没有形状。透过我自己的身体我可以看见身后的草地。哦对了,还有那个烧烤炉子。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这是什么鸟事情?然后突然就是一片死寂,整个世界就没有了动静。